陆骁的十指重重砸在斯坦威黑键上，指节绷出青白的弧度。落地窗外暮色四合，琴房顶灯将他的影子切割成碎片，随着急促的呼吸在柚木地板上晃动。
《革命练习曲》的旋律裹着戾气在琴房横冲直撞。琴凳被踹开半米，乐谱簌簌飘落，他盯着谱架上那张泛黄的诊断书——"腕管综合征三期"的铅字在视网膜上灼烧。
"咚。"
突如其来的叩击声刺破琴音。陆骁猛地收手，琴弦余震在寂静中嗡嗡作响。转身时撞翻琴凳，黑色校服衬衫被汗水黏在后背。
盲杖敲击大理石的节奏由远及近。
暮色勾勒出一道清瘦轮廓。白衬衫少年站在琴房门口，琥珀色瞳孔映着走廊顶灯，像两枚被雨水打湿的月亮。他微微侧头，脖颈线条没入立领校服，盲杖在地面画着扇形："有人？"
陆骁盯着他胸口的校牌。林予安三个字被夕阳镀成金色，下面缀着"特殊教育学院"的小字。
"你的琴声，"盲人少年忽然开口，"在哭。"
琴房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。陆骁看到对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，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镇纸，青玉雕的貔貅硌得掌心发疼。
"叮——"
金属盲杖突然抵住他的皮鞋尖。林予安向前半步，九月的风掀起窗帘，裹着梧桐叶的清苦气息扑进来，将他额前的碎发染成淡金色。
"你刚才弹到第43小节时，"他抬起左手在空中虚按，腕骨凸起凌厉的弧度，"左手和弦比原谱低了半音。"
陆骁喉结滚动。诊断书在谱架上被穿堂风掀起一角，沙沙作响。
"是故意的？"林予安偏头时露出右耳后淡红的胎记，像雪地里落了一瓣樱花，"肖邦要是听见，会从墓里爬出来掐你脖子。"
琴房陷入诡异的寂静。陆骁突然笑出声，胸腔震动着走到三角钢琴旁。他抓起琴凳上喝剩的冰美式，塑料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黑白键上。
"要试试吗？"他扣住琴盖猛地一推，沉重的实木撞击声惊飞窗外麻雀，"天才。"
盲杖"嗒"地敲在钢琴踏板。林予安摸索着琴凳边缘坐下时，陆骁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中药味，混着某种清冷的草木香。苍白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寸，像在抚摸无形的涟漪。
第一个音符跃出的瞬间，陆骁后颈汗毛竖立。
同样的《革命练习曲》，却在林予安指下化作暴风雨中的海燕。左手和弦精准踩着他方才故意降调的半音，右手琶音掀起惊涛骇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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